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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卷 陸海化鼎爐,華夏初登堂 第531章 噩夢之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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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北方的船隊正劃著十字,頂風朝西班牙船隊靠近。從桅到帆再到船身,身影由模糊到清晰,讓小琉球嶼海灣裏商船上的人們都壓低了呼吸。

十八條船,僅僅只是十八條船,卻似乎遮蔽了西北方的視野,將天海隔出了一線。跟四五條船所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,這十八條船聚出的壓迫感是那麽真切,連藍廷楨藍鼎元都呼吸滯重。

不,不止是壓迫感,藍廷楨左手舉起望遠鏡,右手緊緊把住船舷,用力之大,手背上的青筋都盡皆凸起。當這個桅頂高掛著紅藍長條旗的船隊進到四五裏地,船身已經依稀可見時,包括藍廷楨、藍鼎元在內,整條船都發出了含混不清的呼聲。

是震驚還是畏懼?是讚嘆還是艷羨?

望遠鏡裏,排頭那四條船身足有二十丈長,一排船舷炮門拉過船身中側,上甲板還有至少十多門炮。外形洗練而優美,比上甲板多出不少零碎的西班牙戰艦更為賞心悅目。藍廷楨心道,這該就是傳說中南蠻用來鎮海的巨艦,海鯊艦。

盡管不是歐羅巴那樣的巨艦,但以藍廷楨出身水師的直覺,別說眼前那三條西班牙戰艦,就連駐泊在馬尼拉的那兩條西班牙巨艦,也未必能全面壓倒這四條戰艦。這如刀的線條,可是一種致命之美。

藍廷楨完全被心中的一股激流控制住了身體,朝廷!朝廷為何不能造出這樣的戰艦?為何不能來把控這豐饒的南洋?為什麽歐羅巴和英華用巨艦大炮在南洋對決,而朝廷卻只能用傻笨羸弱的商船在一邊圍觀……

為什麽同是華夏,英華卻能造出這樣的戰艦,卻能有膽氣給西班牙人設局,瞧這架勢,顯然是要跟西班牙人不死不休。而昔日的朝廷,居然還會遷海禁疆!?

還好,英華是華夏……不知不覺,藍廷楨心中的天平,已偏到了英華一側。

就眼前的形勢看,也不必他來偏,十八加二,二十條戰船,其中十六條不比那三條西班牙戰艦小多少,四條更是要大一號,足有一千四五百料,海灣商船隊已是一片歡呼。

巨艦!咱們華夏人的巨艦!上到鄭和下西洋,中有鄭一官統治南洋,下到鄭家踞臺灣震懾南洋,這麽多年過去了,眼見歐羅巴人漸漸將南洋當作他們的內湖,華夏人卻淪為壓榨對象,英華崛起,讓這形勢驟然一變,華夏人在這南洋,可算是要出頭了。

“鐵鯊”號舵臺,一個膚色黝黑,眉目粗獷的青年快意地呼喊道:“我胡漢山——來了!”

當蕭勝召集海軍要員,宣布“一千萬計劃”時,胡漢山就在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。

先不說福建到馬尼拉海路之爭,英華啟動勃泥攻略後,跟西班牙的沖突就已不可避免。勃泥在南洋東側,最便捷的航線是走呂宋一線,這一線卻因西班牙人卡在呂宋而不可行。

總結而言,西班牙人占在呂宋,是英華南洋布局最大的障礙,為此英華已將西班牙人當作開刀南洋的第一個祭品。

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命定,呂宋西班牙人也對這形勢有所覺悟,開始匯聚戰艦,意圖以力破局。英華和西班牙呂宋當局都有相同覺悟,歐羅巴那邊只是認定結局,無力幹涉過程。而最終結局如何,就得靠拳頭來說話,這一戰勢在必行。

但這一戰到底要打到什麽程度,雙方就各有考慮了。

四哥兒要怎麽擺布南洋,納入各方利益,胡漢山並不清楚,他也不需要想那麽多。甚至都不需要考慮海軍整體的布局,他需要做的,就是完成這一樁釣魚計劃,來個閃亮登場。

力大力小,取決於決心,西班牙人竟也存了釣魚之心,但他們顯然沒有英華這般決絕,既然要打,就要用上全力。

這就是胡漢山拉上整個南澳分隊的原因,分隊現在兵強馬壯,新老海鯊級四艘,海鰲級二十艘,如果不是防範施世驃可能有的襲擾,留下了四艘海鰲艦,此戰陣容還要壯大一分。

這三條西班牙船可不是全軍盡出的全部原因,此戰僅僅只是個序幕,因此胡漢山擺開陣勢後,就等著西班牙人逃跑,此刻西班牙人要逃,己方未必能追上。

西班牙人沒有逃,分艦隊司令岡薩雷斯上校擲地有聲:“西班牙皇家海軍的榮耀不容褻瀆,任何不戰而逃的行為,都將受到上帝的懲罰!”

懷著大無畏的英勇氣概,三艘西班牙巡航艦向二十艘英華戰艦發動了攻擊。

“老爹”號上,林朗嘿嘿直笑,西班牙人活得不耐煩了!?

他正要招呼大副搶位前進,旗令兵卻報告說,羅長官有令,他們這個分隊監視戰場,捕俘西班牙船員。

林朗咬牙怒罵:“羅五桂那個混蛋,就見不得老子再立功麽!?”

不止是已升為左騎尉,南澳分隊總巡,統管海鰲艦的羅五桂見不得,其他海鰲艦的艦長也見不得他再立功。十八對三,這功勞怎麽分?

英華海軍的爭功風氣比陸軍強得太多,幹掉一艘敵船,至少是一階銜。就像羅五桂,領著兩條小海鯉艦,硬生生打跑了五艘大船,還幹沈了一艘,大功一件,連升三階。此時海軍職銜依舊偏低,胡漢山也才是中郎將,左騎尉到中郎將也只有三階。

剛才林朗幹掉了一艘西班牙船,雖是以二打一,已足夠他升級了,怎麽還要來搶兄弟們的功勞?因此不少海鰲艦都盯住了他,甚至都有卡他航路的打算。

可防著外賊,防不了內賊,海鰲艦的艦長們正跳腳大罵海鯊艦的艦長。仗著操帆好手都在海鯊艦上,海鯊艦都搶在了前面,逼向那三艘自不量力的西班牙戰艦。胡漢山更是不要臉。身為海軍副總長,居然親自帶著旗艦“鐵鯊”號一馬當先……

英勇的西班牙海軍在兩三裏外發炮,然後以更為英勇的姿態,轉舵而逃。岡薩雷斯上校的話說得沒錯,不戰而逃是恥辱的,但是開了炮再逃,就不是恥辱了。

胡漢山氣得鼻子都快歪掉,調戲人呢?

他拔劍劈空,咆哮道:“追!”

四條專為制海而設計的海鯊艦俐落地追了下去,將兼具載兵,船型胖一些,航速慢一些的海鰲艦甩在了後面,引得艦長們更是一片哀嚎。

戰鬥在小琉球嶼南面二十多裏外展開,具體過程已看不到了。隆隆炮響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消沈下來。泊在海灣裏的商船紛紛起碇揚帆,看遠處那十多艘海鰲艦懶懶泊著的模樣,就知道肯定是英華海軍打贏了。

商船的船主們既是欣慰,又是擔憂,看起來英華跟西班牙是要在南洋大打了,這條航路已不安全。接著他們又滿懷期待,到今年冬時,再揚帆而下,這一條航路,到底會在誰的手裏呢?

此時藍廷楨和藍鼎元已回過了神,由這個問題想得更深。

藍廷楨呆了片刻,一拍船舷:“今日之戰,不過是誘餌!南蠻是要引出西班牙艦隊,一舉殲之!”

藍鼎元猶自不信:“南蠻這支船隊雖盛,但較之西班牙在呂宋的船隊,還是有所不如吧?”

藍廷楨搖頭:“這可不是南蠻全部水師,他們護著安南到暹羅一線,怎麽也得有幾十條大船。”

他想得明白,西班牙人下套釣魚,想蹭掉英華一層皮,卻不想英華也同樣下套,卻是要一刀見血。得知英華聚起這樣一支艦隊,西班牙人肯定再坐不住,定是要出來會會,可英華會蠢到將所有實力都擺在了明處?這依舊是一個套。

藍鼎元悠悠神往:“那不知該是何等壯觀的一戰,恨不能親眼目睹……”

這話說到了藍廷楨心坎上,只是剛才那二對一的驚鴻一戰,就已讓他血脈沸騰,而遠處未能親見的四對三之戰,也讓他神往不已。而雙方數十,乃至可能上百條大艦的對戰,對身為水師總兵的他來說,可是一輩子都難撞上的盛況。

可惜,兩個壯漢對戰,他們清廷水師,估計連旁觀的資格都沒有。

藍鼎元倒是沒在想單純的圍觀,他在為澎湖水師是不是該有所動靜考慮,心中一動,想到了一人:“聽說施大帥帳下,泉州水師鎮總兵林亮的族兄林朗在英華海軍中,咱們是不是可以走他的關系,打探南蠻的謀劃,然後傳給西班牙人?”

遠處海面上,面色灰敗,一身濕透的岡薩雷斯上校被帶到胡漢山的面前,從舵臺上看出去,海面上硝煙彌漫,火苗依舊在碎裂的船板上燒著。

海上只剩下一艘西班牙的巡航艦,桅桿斷裂,船體破破爛爛。極遠之處,還有一條西班牙巡航艦的帆影正要從海面消失。而四艘海鯊艦也都受損不輕,一艘還斷了桅桿,船體一片狼藉。

被敵軍艦隊司令的年輕給震住,好半天,岡薩雷斯上校才不甘地道:“你們的船和炮都不錯,但你們的海戰技術卻跟小孩一般拙劣。如果我們也是四艘戰艦,不一定會敗在你們手上。”

胡漢山壓住心中的怒氣,不得不承認這個西班牙人的話並非荒謬。論及海戰,英華的底蘊確實太淺,對上海盜、武裝商船還沒什麽問題,可跟這三艘西班牙皇家海軍的正式海戰,確實感受出很大不同。

單艦都還看不出來,多艦對戰所需要的編隊技巧,戰場審視,胡漢山覺得自己真像個小孩子,雖然平日訓練有所涉獵,但實戰下卻全無概念。剛才四對三之戰,只能拆成兩隊,由此造出不少險情。

幸虧己方艦大炮多,海鯊艦設計優秀,火炮精良,同時艦上官兵也都是好手,以絕對的火力優勢,擊沈一艘,俘虜一艘,只放跑了一艘。

面對滿肚子不服氣的西班牙指揮官,胡漢山嘿嘿笑道:“小孩子又怎麽樣?這不是天天在長麽?”

岡薩雷斯抿抿嘴唇,心說我沒必要跟你這個小孩子繼續鬥嘴,馬尼拉還有我們的艦隊,就你們這二十來條小船,根本無法承受西班牙人的怒火。

胡漢山原本也無心跟這個家夥再磨嘴皮子,區區四艘船的指揮官,還不夠資格讓他廢話。可轉眼看到那艘斷了桅桿,遍體鱗傷的海鯊艦,怒火頓時升騰而起,少了一條海鯊艦,接下來的行動可就少了一分戰力。

“早跑了不好!?非要沖上來開上一炮!自己找死,還傷了我一條海鯊艦,白癡!混蛋!”

蓬蓬一陣悶響,氣急攻心的胡漢山揪住岡薩雷斯,拳腳相加,一頓狂揍。

“我是貴族!我是軍官!我有權獲得符合我身份的……啊!噢!哎喲——”

岡薩雷斯憤怒地抗議著,通譯還在盡職地翻譯著他的話。

“符合你的身份!?要白綾還是毒酒啊!?”

胡漢山絲毫不為所動,這一頓狂揍,是他被西班牙人稱呼為“迪亞博羅”的開端。而小琉球嶼海戰,更是西班牙人“南洋噩夢”的開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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